万浅藤

HAIL STONY FOREVER

【盾铁】90 Days of Summer(In Paris)巴黎夏日

此为STONY Sparks活动 第六期 Summer's gone的活动文。


前言:

是的你没看错题目,灵感来自《和莎莫的五百天》,八百年不看小清新恋爱片的我专门跑去看了那个电影orz但愿这跳脱的时间线没把你们看晕XD

这篇是普通人AU,主要是我想写街头画家!Steve,重度ooc预警。故事发生在法国巴黎蒙特利高地,出现的地点绝大部分都是那附近的,具体在文后有注释。

我想说的是,无论命运给他们安排了怎样的身份,怎样的背景,怎样的经历,他们总是会在适当的时候相识,相知,相爱。

夏日已逝,似乎徒添伤悲,可夏后便是秋,秋天岂不正是丰收的季节?他们的爱情将如熟透坠地的果实一样甜蜜。

 

 

我要向你讲述的是一个故事,一个从头到尾只有90天的故事。故事发生在浪漫的花都,眼角眉梢都带着情意的地方,一个男人和女人相遇,好吧,男人也和男人相遇的地方。

所以你猜到了,我要讲的,是两个男人的故事。

 

 

【DAY 15】

这是Steve到达巴黎的第十五天。

这一天和之前的十四天没有什么区别,蒙马特高地上依旧人流如织,小丘广场上满是或坐或站的游客,和执画笔涂抹描摹的街头画家。白教堂那只名叫萨瓦亚赫德的大钟被敲响的时候,行色匆匆的行人也会停下脚步,回头望一望高耸的圆顶,为这悠扬的钟声暂时驻足。

巴黎夏日的午后阳光正好,白教堂的圆顶像散发着圣洁的光芒。

Steve是那群街头画家中的一个。

钟声响起的时候他刚要落下最后一笔,却不免有了一瞬间的分神。坐在他面前几步的女孩眨了眨眼,用不太地道的英语怯怯的叫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略带歉意的冲她笑了笑,然后给画收了尾,递给了她。女孩看着画上的自己很满意,一边跟自己的男朋友对着画高兴的比划着,又不住的对Steve说着一些感谢和赞美的话,Steve一边仔细的收拾着画具,一边对旁边等待了许久的男人说,“麻烦您久等了。”

在之前的短暂相处中男人已经明了画家不喜多言,也便不甚在意的说:“你是不是想问,为什么我不和她一起让你画像?”

Steve不语,只微微颔首。

男人和怀中娇小的女友对视了一眼,然后笑着说:“这画是留给我的。我和她在不同的地方读书,分隔的日子太久,我日日对着她的画像,这样就能日日念着她,心里眼里也只有她,画不画我都无所谓;她若与我在一起,要画像又有什么用呢?”说完低下头,对女孩说了几句话,然后便一起笑了起来。Steve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但他知道这不是说给他听的,于是带着对他们的祝福,他送走了今天的最后一对客人。

临走之前女孩回过头对他说,“画家先生,你的项链很漂亮。”说完俏皮的眨了下左眼,也不等Steve回答,就挥了挥手,挽着男友离开了。

Steve反射性的把手放到胸前,果然本该藏于衣内的项链不知何时跑到了外面,在风中吹得凉丝丝的。他伸手紧紧的握住它,似乎想用体温将它温暖。

这时眼前忽然一暗,一个男人大咧咧的拉过椅子,反过来跨坐下,下巴搁在椅背上,用轻快的声音说:“嗨,中午好,给我画幅画吧?”

来者操着一口纽约口音,是远在万里之外的家乡的气息。Steve还没能从自己的思绪中脱离出来,也无力处理他乡遇同胞的微妙情感,嘴里的话早已先于大脑:“抱歉先生,我收工了。”

男人怏怏的嘟囔了些什么,起身就走,没走两步又折身回来,把椅子端端正正的放好才转身离去,踢腾着步子,用微微抬高的声音说:“好吧,祝你今天有个好心情,画家先生。”最起码我们两个人中,得有一个人有个好心情吧。 

最后这低语声似不可闻,在风中飘散,不知怎的却被Steve的耳朵接收到了。他茫然的抬起头,却被午后的阳光晃了眼,对方渐行渐远的身影变得朦胧,他只记住了那不高的身材和卷曲的头发。

怅然的心情似乎变的好了一点。Steve握着挂坠,在心里说了一声谢谢。

 

这是Peggy离开他的第30天,他遇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DAY 33】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一个当画家的怎么身材那么好,能跑那么快,我以为你们艺术生都是文文弱弱的呢。”

Tony此时正坐在Steve身旁的草地上,偶尔看两眼Steve画画,更多时候是在草地里逮蚂蚱。Steve格外喜欢画圣心堂,十张画里有五张是它,干脆就在不支摊卖画的日子里,在圣心堂前面的台阶下找了个地方待下了。他画画的时候很是认真,奈何Tony实在是个聒噪的人,闲得无聊总要找些话头来说。一般来说Steve是不搭理他的,Tony也不甚在意,仿佛他问问题就只是问问题,没想过从谁那儿得到回答。

但今天Steve仿佛心情好,可能是因为天气好,蓝天白云衬得白教堂格外圣洁,也可能是想起来那天的巧遇,便回了一句:“你说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次?”

“不,那不是第一次。第一次是我找你给我画像,你告诉我你收摊了不画了。我当时就想,怎么还有送上门的生意都不要,刚过中午就收摊的傻子呢。”Tony手一松,那只可怜的被玩弄了半天的蚂蚱嗖的跑走了,他也不心疼,拍拍手抬头看Steve,满眼的认真。“谁知道,你还真就是这么个傻子。”

“这个傻子替你找回了钱包,报废了他的手机,还弄丢了他的画板。顺便,不用谢。”Steve挑了挑眉毛,没有反驳关于第一次的事情,手下的动作却没停止,“我小时候身体不好,常受人欺负,谁想到越长越结实,大学时候我是橄榄球四分卫。Peggy就老拿这个开玩笑说……”说到这他突然停住了。

“说什么?”Tony饶有兴趣的追问。

“没什么。”像是太阳沉没黑夜降临,Steve的脸色显而易见的灰败了下来。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说的太多了,在Tony的面前他像是暂时摆脱了沉重的铁链,缄默的禁锢失了效果,话语不由自主的就从嘴边溜出。

像是一道紧锁的门被推开了一道细缝,阳光争先恐后的洒进去,照亮那一如往常的一隅。

可那紧紧也只是一瞬,门很快又被紧紧关锁。

Tony却似乎突然关心起了问题的答案,他把笔从Steve手中抽走,逼他直视Tony的眼睛,“Peggy是谁?”Tony轻轻问,像怕惊扰了尘埃,“是你的女朋友吗?”

Steve张张嘴,又无力的合上。最终他说:“她是我在这里的理由。”

他用不容拒绝的力道把笔拿了回来,看了看画板上尚未完成的画作,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说:“今天就到这儿吧,我要走了。明天见,Tony。”

“明天见!”像是完全没有被打倒,Tony依然热情的冲他挥手送别。等Steve已经走出几步,Tony才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冲他大声喊:“明天你给我画幅画行吗?”

Steve的身影顿了顿,又继续向前走,走到街口的时候回头望了望,那人还在原地看着他。

 

Peggy离开第48天,想起她的时候已经不再感到疼痛,但仿若失去半身的空着无力,虚浮无根,仍然像重重铁链一般锁住他沉重的脚步。

认识Tony第12天,开始习惯他在身边。

 

 

【DAY 01】

Steve在初夏时分来到这里,世界闻名的梦幻之城,浪漫之都,空气中都仿佛弥漫着醉人的香气的地方。

下飞机,转地铁,匆匆的身影从未停留。在Anvers站出站,上到地面之后,法国初夏那柔和的阳光便将他全身笼罩在内。

比布鲁克林略低的温度。正应和了他此时与这妩媚阳光不相匹配的心情。

他微微抬起头,视线从压得低低的帽檐下探出,扫过面前来来去去的行人,扫过街道两侧满载异国风情的建筑,最终落到了那高高的所在,一大四小洁白的大圆顶,一如旧时少女如铃清脆的声音在自己耳畔絮絮低语时所赞美向往的那样。

Steve伸手摸了摸脖子,把一条坠着宝瓶挂饰的项链掏出来,认认真真的端详着,像是在确认什么。那是一枚红色的挂坠,像朱唇一样鲜艳动人,用银色的链穿着。他把它举起到眼前,身体有些冷,有些寒战,但手却稳如泰山。他直愣愣的盯着它许久,然后倏地把它塞进领口,旋即沿着那直直的坡道快步向上走去。

他走得很快,像一只鹰自天空滑翔而过,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他走的很稳,哪怕不小心撞上了某人,也不能阻拦他半分。

他走过绿色的草地,走上灰色的石阶,走到那庄严肃穆的建筑前,抬起头,看着这纯白色的教堂。

他和Peggy相识16年,Peggy离开他16天,他终于来到这里。

圣心大教堂。

 

 

【DAY 74】

Steve又一次在画画时分心了。

铅笔芯断裂的声音微小而清脆,碎屑沿着倾泻的画纸簌簌的滑落,自在那突兀划出的一道黑印而下,长长的笔印从眼角直拖到鼻翼,这张快要完成的人像就此作废。

这不对,曾经的他从来不会犯这种错误。

视线总是无意识的在身侧搜寻着什么,总是觉得有人在跟他说话,可回过头却发现空无一人。

Steve把目光回到未完成的画上,那是个有着柔软的棕色卷发和大而湿润的眼睛的男人,Steve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答应了对方为他作像,也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把对方的面貌记的如此清晰,纤毫可见。

直到这时Steve才发现,那个突如其来的出现又占据他生活的人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Tony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

Tony的离去如同他的出现一般毫无征兆,自由的像一只飞翔的鸟,事实上Steve甚至不能确定他真正离去的日期。他们的相逢充满了戏剧性,他的出现总是毫无规律可循,有时候一天会出现好几次,有时候又隔几天都不出现。他为顾客画像的时候,Tony在不远处的树下看他,他在圣心堂外的草地上写生的时候Tony躺在他身旁的草地上,他在街边热狗摊买午饭的时候Tony会嬉皮笑脸的央老板多做一个,放多多的番茄酱不要生菜,当然,Steve付钱。

Tony来的时候Steve任由他来,当做画板旁边的布景也好,当做无聊时交谈的对象也好,Steve不会赶他走,也不会特意迎他来。Tony不来的时候,Steve就继续画自己的画,他笔下的的风景多是圣心大教堂,不同角度不同风格的,也有巴黎其他地方的景色,里面或许夹杂着不经意路过的路人。他也在小丘广场上为人作画,赚够一天的口粮后也就封笔不画,全凭心意。

当然这只是最开始的时候,他和Tony还不那么熟悉的时候。

随着时间推移,Tony来的次数渐渐的多了,停留的时间也更长。他和Tony走过巴黎的大街小巷,有时在某个知名景点拥挤的人群中谈笑,有时跑去艺术馆一起对那些作品指指点点,Tony不懂艺术只是信口胡说,Steve也只是任由他胡来,自己在一旁看着,都不知道嘴角何时挂上了微笑。

又或者他们会沿着塞纳河边无所事事的闲逛一整天,喂一下午的鸽子,在皮嘉尔广场街头的露天咖啡馆吃一次下午茶。一切都是那么的熨帖和顺理成章,像是被掏空的那部分又被填满,习惯了失去的同时也习惯了有个人陪伴,在这异国他乡的夏天里,在树叶间错落漏下的迷离光影间,他伸出手就能感觉到另一个人的体温。

他想起他们每一次的遇见,在小丘广场,在协和广场附近的街道上,在狡兔酒吧;他想起他们每一次短暂的相处。

Steve甚至告诉了他Peggy,告诉他自己为什么要独身来到巴黎,为什么无论走到哪里都背着画板,告诉他自己的身世和过去,告诉他自己已经失去了所有,以及由此而生郁结于心不能排遣的悲伤。

Steve感觉有种感情像藤蔓一样在胸腔中疯长,缠绕上那已生锈的铁链将它寸寸碎折成灰,从而占据了它之前的地盘,在他心头生根发芽。

每一枝,每一叶,都交织着同样的名字。

Tony。

此时此刻那枝叶都在一齐摇摆沙沙作响,细听来都是同样的一句话。

他想念Tony。

 

这是Tony消失的第28天。

是Peggy离开他的第……89天。想起她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感觉疼痛,像是有人精心呵护着他的伤口。伤口快要愈合了,那个人却不见了。

Steve突然发现,除了Tony语焉不详的透露他有一个严厉的父亲和慈爱多病的母亲之外,他对Tony其实一无所知,甚至连他的姓氏都不知晓。连找寻,都没有头绪。

他低头看看画板上那张被毁掉的画,想起最后一次见Tony那天,对方依旧缠着他向他求画,他也依旧拒绝了。但他想不起来Tony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再见,Rogers”,还是“再也不见”?

如果这幅画能完成就好了。他不无遗憾的想着。

 

 

【DAY 21】

过凯旋门,沿香榭丽舍大街,穿协和广场,Steve远远望去看到了国立网球场现代美术馆,想到曾经馆藏的印象派作品如今已俱搬到了隔塞纳河相望的奥赛博物馆,他便失去了前往一看的心思。

不过是一个美术馆而已,这里是巴黎,最不欠缺的就是消磨时光的地方,无论向哪个方向走去,都有各自的景致。沿着塞纳河漫步,去香榭丽舍剧院听剧,看一看埃菲尔铁塔,或者干脆寻一个小小的咖啡座吃一餐下午茶,无论如何,都比Steve这么沿街漫无目的闲逛有意思。放眼望去,这人来人往的街头上,多得是与同伴一起谈笑嬉闹的游客,却只有他独身一人,背着画板,目光虚浮没有落点,只是信步走着。

原本也就是临时起意,并没有什么想要看的风景,脚下的路也就没有方向。

这便是巴黎,这便是她心心念念的巴黎,有圣心堂,有茶花女,有卢浮宫,有塞纳河,有着不朽佳作和香艳传说的巴黎。

他曾发愿与她携手同游的巴黎。

前方的人群似乎有些骚动,Steve走前两步想要看个究竟,一个穿绿色套头衫的男子突然冲了过来,狠狠的撞在了他的身侧,踉跄了两下又快速跑走。Steve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另一个穿着衬衫的矮个子男人也跟着跑了过来,嘴里喘着粗气,大喊着:“拦住他!那个穿绿衣服的!他偷了我的钱包!抓小偷啊!”

Steve二话不说,把背上的画板甩在路边,转身便追,那小偷已经跑出了一段距离,偏偏回头看了一下,见Steve追了上来慌忙加快速度寻机脱身,后面的Steve全速奔跑,却接连撞了几个行人,步伐受阻,追到最近时扔隔着三米有余。眼见那小偷快要钻入小道脱身,Steve心一横,掏出手机使劲一砸,正中那人的后脑勺,哐当一声摔倒在地。Steve借机冲上去把他牢牢按住,稍微一搜身,便找出了好几个钱包。

“哈……哈……”失主终于也追了上来,拄着膝盖在旁边喘气,一时说不出话。Steve怎么看怎么眼熟,手上翻了翻,发现一个棕色的钱包里有一张合影,两男一女像是一家三口,相片中的儿子与眼前之人十分相似,而那中年女人似乎也有些眼熟。Steve没有多想,拿起钱包对失主挥了挥说,“这是你丢的吗?”

小个子失主气还没喘晕,只能用力的点点头,Steve就把钱包递给他:“给你,看看有没有少东西。”

“谢……谢谢……”他从Steve手中接过自己的钱包打开翻了翻,满意的抬起头想向Steve道谢,却在看到Steve的脸的时候惊讶出声:“怎,怎么是你?”

 

这是Peggy离开他的第36天,是他正式认识Tony的第一天。

 

 

【DAY 42】

“我在初夏来到这里,她死在春末。”

“我们原本约好今年夏天一起来巴黎,第一站就要是白教堂。她喜欢茶花女,这么多年一直想亲手去她的墓碑前献上一束花。”

“我在一棵还没长大的雪松下给她安了坟,折了一枝松枝偷偷的带过来,我想等我去圣心堂后的墓地扫墓的时候,把它放进给茶花女送的花束里,Peggy一定会开心。”

“只是我还没……没能去,我原本答应陪她一起。”

这些残破不成言的片段说出口的时候Steve并不悲伤,他只是很讶异,压在他心头不能言说的痛苦竟能被如此轻而易举的说出。身边的人不曾试图安慰他,只是安静的聆听,与他印象里飞扬跳脱的性格毫不相符,这静默的陪伴是无声的力量,让他本该会躁动恐慌的心变得安定。

从不谈私事,这是他们之间莫名的默契,但今天Steve有些控制不住自己,他想要说话,想要把自Peggy离去后他缄默不言的所有感情都倾泻出去。

“你是不是想说,我想你一定很爱她?”

“我当然很爱她,在我过往的生命中她是最浓丽的色彩,不知我有何德何幸,主把她赐给我,又不知我犯了什么错,要把她带走。”

他越说越快,越说越激动,像是一扇锁死的门轰的倒塌。曾经Peggy是那扇门唯一的钥匙,她离去后,他就把一切封存,但今天那门开了。说来也怪,他和身边的这个人相识不足一月,真正相处的时间并没有多少,但呆在他身边,就有种妥善安放的舒心。那时他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叫做归宿。

“我和她是在孤儿院里认识的,她一出生就在那儿,不知道父母是谁。在同龄的孩子里她身量最小,经常被欺负,但是她却从来不畏惧,不害怕,不退缩,她眼睛里的坚定执着像灼灼不灭的火焰,从我刚到孤儿院,第一眼见到她时候就被她的眼神震慑到了。”

“那时候我7岁,刚刚失去我的母亲。父亲在我出生前就死在了战场上,那些远亲完全指望不上,最终我被送到了孤儿院。那时候我体弱多病,是她一直护着我。我一直觉得她是上帝派来帮助我的天使。”

他知道若在平时,Tony早就满脸愉快的嘲笑他“你居然是个信奉圣父的好宝宝”,可此刻Tony只是皱着眉头认真听着他说话,他也就继续说了下去。

“后来我接受了好心人的资助,那位美丽的女士是我毕生的恩人。我就这样读完了中学,又攒钱打工读完了大学。Peggy始终和我一起,我喜欢绘画,她喜欢文学,最喜欢小仲马的《茶花女》,我们约好大学毕业后一齐来巴黎,我们约好的。”

“然后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啦。”Steve故作轻易的摸了摸鼻子,又装作打哈欠隐去眼角的湿意。“说实话Tony我其实很感谢你,要不是有你一直陪着我,我……”

“Steve。”Tony有些迟疑的打断了他,抿了抿嘴唇,似乎在犹豫些什么。最终他迎上了Steve询问的目光,轻轻开口说:

“我觉得你不是太爱那位小姐了。”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一件易碎的瓷器,“正相反,我觉得你不够爱她。”

回答他的是Steve冲他迎面而来的一拳。

 

Steve来到巴黎42天,认识Tony21天,失去Peggy57天。

他和Tony狠狠的打了一架,两个人在草地上翻滚,他不管不顾的抱以老拳,Tony缩手缩脚的被动防卫。最终他们停下的时候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瘫软在草地上,看着头顶的星空,夜晚微凉的风静悄悄的吹过。借着星光看去,Steve的眼角依稀有水痕,又很快消弭殆尽。

他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谢谢。

 

 

【DAY 89】

他们现在正身处蒙马特尔公墓里,站在阿尔芳新·普莱西的墓碑前。

这举世闻名的茶花女的墓碑朴素而雅致,花岗岩的底座,白色的大理石碑,石碑正面雕刻着瓣瓣下垂的花朵图案。

Steve左手捧着一束淡雅的茶花,里面隐约夹了一根不甚起眼的雪松枝条,Tony站在他身后半步,左手紧紧握住Steve的右手。

两个人默默在墓前伫立了一会,Steve上前半步,弯腰把茶花束轻轻的放在碑前,又从领口拉出那挂着红色宝瓶挂饰的银链子,略一使劲把它拽断,轻轻打开瓶塞,瓶身倾斜,其中灰白色的粉末缓缓流出,落到那盛放的茶花上,风一吹,又纷纷落到墓碑表面。做完这些,Steve把那挂饰也放到了花束旁,他的右手从始至终都紧紧的握着身后人的手。

而此时又有风簌簌的吹过,卷起地面上零落的几片残叶,打着旋飞起,又慢慢坠落。

夏天已经悄悄的走到了末尾。

“那是Peggy的骨灰,我拿了一小部分装在瓶子里做成项链,戴着它就好像她还在我身边,这整个夏天里,她陪我一起,生活在巴黎。”Steve轻轻的说,“她喜欢法国,喜欢巴黎,最喜欢茶花女,那就让她永远的留在这里,与纯洁的灵魂为伴。”

他最后看了那墓碑一眼,墓碑前的茶花依旧灿烂的盛放着,像女子鲜活娇媚的容颜。

 

Peggy离开第104天,她一部分的灵魂永远睡在了她魂牵梦萦的土地上。

 

 

【DAY 36】

“那天你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哪句?”Tony完全不理解Steve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是在说什么。

仿佛完全不曾经历几天之前的微妙气氛,Steve和Tony现在正在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的校园里漫步。Tony觉得Steve的发问莫名其妙,难道他现在不该为身处这世界四大美术学院之一而心摇目眩?

于是Steve只好解释说:“我说你第一次跑过来找我画像的那次。”

“祝你有个好心情?”Tony显然想起了那天的情形,嘴角撇了撇,“得了吧Steve,你那一脸失魂落魄的样子,就差在头顶上拿大牌子写‘我不开心求抱抱’了。你想我一个大男人,还能真给你个抱抱?”

“有何不可?”Steve也来了兴致,停下脚步站在原地,双手大张的说:“听说有人想给我个抱抱?”

“去你的吧Rogers。”Tony笑骂着拍掉了Steve的手,便双手插兜信步向前走去,Steve莫名的呆在原地怔怔的看了许久,直到Tony发觉不对转过身来叫他,才仿佛被解了封禁,快步追上去与他并肩而行。

“佛罗伦萨,巴黎,列宾,还有英国皇家美术学院。”Tony一路走一路掰着手指数到,“这世界四大美术学院,在你们学美术的心里是不是比得上耶路撒冷了?”

“那你的耶路撒冷就是麻省理工?”Steve半心半意的回嘴,他已经知道Tony对物理学的执迷犹如自己对绘画的痴恋,满心以为这个比喻会惹人一笑

结果Tony只是用满带自得的眼神看着Steve,并不说话,但脸上似乎写满了“快问我快问我快问我”。Steve就势问了句“怎么了”,只听Tony半自豪半炫耀的告诉Steve,他已经是MIT的研究生。“这感觉就跟把雅典娜上了一样爽。”他补充到。

Steve盯着他不放,直看得Tony浑身不自在,才状若无事云淡风轻的说:“所以其实你一点都不喜欢这里。”

“她不是我的玛丽莲梦露。”Tony耸耸肩,“不过我还蛮喜欢欣赏奥黛丽赫本。”

Steve大笑。Tony像看神经病一样看他:“有什么好笑的!”

但是Steve真的已经很久不曾这样笑过。

 

Peggy离开51天。认识Tony15天。

Steve此时还没有发现,再深的伤痕都会愈合,比起之前,他已经鲜活了太多。

 

 

【DAY 46】

“一个人喝闷酒吗,毕加索?”

Tony突如其来的出现,坐到了他身边,Steve对此已经完全不觉得惊奇,径自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酒,招手叫酒保再来一杯,然后才转过头看了一眼Tony,“晚上好,爱因斯坦。”

Tony瞪大眼看Steve,“史蒂夫·马丁也是Steve,你也是Steve,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吗?”

“安东尼·休伊什也是Tony,你跟他有什么关系吗?”Steve反问。

“你是在祝我得诺贝尔奖吗亲爱的!”Tony给了他一个夸张的笑,“不过严格意义上我跟他差一个字母h,Antony,Anthony。好吧,这个笑话不好笑。”

Steve没理他,依旧喝着自己的酒。

鲜少遭遇这种待遇的Tony一下也没了话说,小心翼翼的戳了戳Steve,没动静,又戳了戳,最后索性一把把Steve的杯子抢过来,一仰脖把酒全都喝干,然后把杯子倒扣着放到桌面上,发出“哆”的一声。

“说吧,还生我气?”

“……没有。”Steve是在生气,但他不是在气Tony。前天Tony说的话点醒了他,让他开始真正审视自己现在的情绪。

“其实你现在都是作茧自缚。”已经把Steve的过去探听的七七八八,故事与故事之间的片段才能猜个八九不离十,Tony也就难得正经的帮他分析,难得在异国他乡遇到个玩得来的朋友,他可不想Steve整天淹没在无穷无尽的自责里。要知道Tony除了Rhodey和Pepper,还真没几个能说得上是朋友的人。

“你和那位小姐相依为命一起长大,骤然失去的感觉不好受我懂,但是你不能一直背着这个过去不放手,而且你的表现也不对劲。我得先确认一个事实,你们两个应该不是恋爱关系吧?”

不是。Steve紧咬着下唇摇了摇头,他和Peggy的感情远比男女之间的相互吸引更为深远复杂,多年风雨相伴苦乐同担,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也是唯一的家人,是彼此的紧急联络人。这也就是为什么Peggy出了车祸医院会把电话打到他那里,而从接到电话的那一刻起,他的世界就失去了颜色。

“你们是很重要的家人,或许你们曾经尝试过一段浪漫关系,但都无疾而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和Pepper也是这样,如果我失去她恐怕比你好不了多少——好吧你别争,我知道我还有父母老贾和Rhodey,你只有Peggy。现在Peggy不在了,然后你和她约定的旅行不能成行,你或许会觉得歉疚,但这不是你的错,那完全是个意外。而且Steve,更重要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你不是只有Peggy的,Steve,你不是孤身一人。”

“你看看我,Steve,我在这里。我在你身边。”

Steve抬头凝视着对方,他们现在正身处一个稍为僻静的角落,也是他第一次遇到醉酒的Tony和他待了一夜的那个角落。Tony的半张脸被阴影埋没,眼睛却像夜空里的星星一样明亮,他第一眼就见之难忘。他当然知道Tony在他身边,事实上自从认识Tony后他因失去Peggy而褪色的人生又渐渐恢复了色彩,对方这些天以来默默的陪伴他看在眼底,记在心上。

他的视线突然下滑,到了那浸润着酒液,显得格外晶莹的饱满双唇上,此刻它们正不停的开合着。

Tony还在说:“你这是自己造了一间监狱然后住了进去。Steve,这样是不行的,你可以悲伤,但不能绝望。你看看巴黎,流光溢彩,永生难忘……”

Steve突然探身过去,紧紧抱住了Tony。Tony一时卡了壳,不知道说些什么,“额,Steve?”

“我没事,谢谢你。”Steve没松手,把脸埋在Tony的颈侧,在酒精的气息中分明嗅到了淡淡的古龙水香味。

“你客气什么。”Tony打着哈哈,Steve此刻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但想到大概正需安慰,就小心翼翼的探出手,脸上有些热,用力抱了两下就想用力把他推开,同时嘴上说:“你要真想谢我,给我画幅画呗,我跟你要了多少次了你都不答应。”立刻他感觉到掌下的肌肉僵住了,Steve洒在自己颈侧的气息也粗重了几分。“Steve?”

见Steve闷闷的松开了手退回去,不说话,Tony仿佛发现了什么,轻轻的问道,“Steve,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我画像?我是说,你都摆摊给人画了那么多,也不差我这一张。”

“我给别人画了那么多,”Steve重复了一下,眼睛直直的像丢了魂,他顿了好久才接着往下说:“我给别人画了那么多画像,但是我从来没有给Peggy画过,一张都没有。”

Tony盯着Steve脸部僵硬的线条,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像开了闸的洪水,喷涌而来的感情淹没了Steve。他又招手要了一瓶酒,对着瓶口狂饮了一大口,语速突然变的很快,像是想把壅塞的所有都一股脑的发泄出来——“你说我可能会歉疚,那是真的;你还说那不是我的错,那是假的。”

“其实Peggy是能考到法国上大学的,她是为了我才留下的。她一直是那么独立的女性,只是因为我,只是因为我习惯了她陪在我身边,她才留下。从小时候就是这样,我身体不好,一直都是她陪伴我照顾我。”

“来法国的行程我们从很早就开始计划了,大学期间我们原本有很多机会来,但我总是有各种各样的事情,就算她来我的学校看我,我也没时间陪她。我花整天的时间在画室里,闲下来的时候要打比赛,要做兼职赚生活费。我总是觉得不够,还不够。”

“大学时候,我课余时间也曾经去街头给人画画,但是我从来没想过要给Peggy也画一张,她从来没有要过,我也从来不曾想起过。”

“我总是觉得,我们一起经过了那么多的苦日子,而来日方长,要做好最完美的准备来迎接,就像要用最精致的笔触来画她。”

“可是,什么时候才是个够呢?”

“就这样等啊等,等啊等,我想给她最好的,可现在想起来,我似乎什么都没能给她。”

“所以你是觉得她为你付出的太多,然后你给她的太少,所以你觉得对不起她,然后你就这么一直自怨自艾跟自己过不去?Steve你脑子是不是有毛病?”Tony终于忍不住打断了Steve的话,皱着眉头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瞪着他。

Steve猛地被骂有些摸不着头脑,Tony恨恨的刮了他一眼,不解气还又顺手在他额头上使劲拍了一下,“你是说你们之间生疏的连一笔一笔的人情债都要算清?”

Steve下意识的摇头否定,Tony脸色好了点,接着说:“她活着的时候你们谁都不计较,她人都死了你倒开始计较了?Steve你是脑子进水了还是钻牛角尖了啊?她要是知道你这样估计得被你气活了。”

“可是如果不是我,她也不会至死都没能实现来巴黎的愿望。”Steve说,眉目间又有些愁苦,“刚到巴黎的时候,我总觉得她还在我身边,还能亲眼看到她心心念念的一切。”

“她会原谅你的。你都说了你们之间是密不可分最亲密的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相信我,她一定会原谅你的。我让他们失望不止一次了,他们总会原谅我的。”Tony的表情软化下来,一手揽住Steve的肩膀,低声安慰他,“你所有的歉疚和遗憾,都可以留着死后慢慢跟她说,在这之前,你要好好的活着,看遍这大好河山的景色,等死后到了天堂,还能说给她听,画给她看。”说完拿起面前的空杯,从Steve手里接过酒瓶倒上酒,举杯对他示意。

Steve盯着自己的杯子,半透明的酒液摇摇晃晃。“也许我只是不习惯,突然失去一个长久以来都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的人。她……走的太突然。”

“但生活还是要继续,你还要向前看。”

“……是啊。”Steve也举起自己的杯子,两个玻璃杯相碰的时候发出清脆的声响,像是他心里的一堵墙裂开丝丝裂痕。

杯干酒尽,热辣辣的感觉直冲上脑袋,长久困扰他的郁卒终于得以排遣,Steve晕晕乎乎的想,也许他只是欠缺一个将一切事说出口的契机,也许只是缺一个让他敞开心扉的人。

不过还有一些事情不对劲,“这些话你怎么说的那么熟?”

“哦,都是从Rhodey那儿学来的。”Tony一边继续给自己倒酒一边说,“我跟家里吵架的时候,跟Pepper分手的时候,不管我闹出什么乱子的时候,每次都这些话,我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没想到今天竟然还挺管用,回去我要请Rhodey喝酒。”

酒吧的卡座里,Steve看着此刻Tony的侧脸,变换的灯光明明灭灭,那仿佛落了天上的星辰的眼睛被半闭合的眼睑裹挟住,多了几分含蓄。他没发现,自己脸上也慢慢挂上了温柔的笑意。

“你和家里吵架?”Steve突然想起来他刚到巴黎的某一个晚上,就在这狡兔酒吧门口发生的事情,便饶有兴趣的问,“所以这就是你离家出走跑到这里喝闷酒醉到不省人事还拽着人不让人走的原因?”

“咳咳咳!”刚把一口酒送进嘴里的Tony闻言呛住了,Steve连忙帮他拍背顺气,Tony还不等舒缓过来就说,“你怎么知道我是离家出走?不对,你怎么知道我喝醉过?不对不对……”

“大概是因为我只是路过就捡到一只醉鬼,被撞了一大下不说,还被死死拉着不走陪了他一夜?”

“噗,那天晚上是你啊?”Tony有些不好意思,见Steve只笑着点点头,眼睛咕噜一转,翻了个白眼出来:“唉,怎么到哪都能遇到你啊,我是上辈子跟你有冤有仇?”

“有缘分吧。”Steve淡淡的笑着,却又对Tony避而不谈的家人很是在意,“我刚才问,你离家……”

“没什么好说的。”Tony嘟囔着,“我爸想让我读商学院,我自己跑到MIT读了物理,在家我俩天天吵架,我妈身体又不好不能气着她,我放假了就跑出来了呗,反正平常我也不回家找骂。”

见Steve还想问,Tony做了个暂停的手势:“今天放过我,ok?”想了想,“我得想想怎么说,明天,明天晚上我在这等你,那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Steve认真看着他,专注的眼神像在看什么稀世珍宝。“那,说好了?”

“说好了。明天见?”Tony的脸有些烧,他告诉自己那是酒精的缘故。

“明天见。”

 

Peggy离开61天,他坐在曾与她约定同往的酒吧里,和Tony举杯共饮。他想起Peggy总是对他说,要他找一个他真正上心的,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人,当时他总是以时机未到拒绝了。或许现在,他找到了。

 

 

【DAY 07】

晚上的蒙特利不复白日里的喧嚣。

Steve沿着青灰色的石砖路随意的走着,月光静静的洒下,他的身影一半沐浴在这冰凉的光芒里,一半深埋在漆黑的夜晚中。

路的前方有些人声鼎沸,来来往往的人也越来越多,Steve走到近前才发现,在扭曲的树木枯老的篱笆内,是一家漆着粉色墙面的酒吧,暖黄色的灯光和热烈的歌声一起从绿色的窗户中透散出来。

Lapin Agile,墙上的字这样写着。

Steve在门前站了许久,狡兔酒吧里的灯光映在他脸上,洒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没有进去。

 

他转身离开的时候被一个人撞了一下,那小个子的男人显而易见的喝的有点多,刚刚在路边吐完起身昏头昏脑,带着水汽的大眼睛眨呀眨,就是找不到焦距,走路也东倒西歪。撞到了Steve身上后他仰起头,大概是知道自己犯了错,小心翼翼的道歉,同时想直起身后退,脚下一软又差点跌倒。Steve没办法只好上前扶住,问他住在哪里。小个子男人却像八爪鱼一样缠了上来抱住他的腰不放,头埋在Steve的胸前,柔软的卷发蹭的Steve的心也软了下来。

最终他还是半搂半抱的把Tony扶进了酒吧,找了个偏僻的角落想把他放下。别看他醉醺醺的,手上的劲还不小,一直拽着Steve的袖子不放,Steve没办法只好陪他坐了下来。近距离看Steve才发现,这分明是个比自己小不了多少的青年,满身的酒气不说,眼睛周围红红的像是哭过,抱着他的胳膊的时候嘴里会嘟囔着一些听不懂的话语,偶尔抬起的眼帘下,那双被泪水覆盖仍熠熠生辉的眼睛让他心下一动。很快青年靠着他沉沉睡去,Steve没他的本事,歌声吵得很,他只能抬眼盯着天花板看。就这样过了一夜。

“铃——”电话铃声把Steve吵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睡了过去,昨晚的不速之客此时正歪到座位的另一边,似乎被电话声吵到了,举起手不满的胡乱挥着。Steve趁机抻出被拽了一夜的袖子,走出酒吧找了个僻静的地方接起电话。

来电的是曾资助他的那个基金会的总负责人,这位好心的女士他曾有幸见过一次,温柔慈悲大方体贴,在刚刚失去母亲的他眼里是最接近于母亲的形象,所以即使从孤儿院出来多年,他还是与这位女士保持着书信联络。

“恩,谢谢夫人,我很好……”

“不,不必了……”

这位夫人出身名门,丈夫事业有成,儿子天资聪颖却不喜管教。她打电话来当然是因为Peggy的事情来安慰他,谈话中不免也抱怨着自己那个跟父亲吵架离家出走的儿子。Steve安静的听着,偶尔回两句话,他非常体念她的关心,可这件事上没人能帮得了他。

等到电话结束,他再回到酒吧里之前的位置时,却发现那人已经不在了。他抽出纸币想把那双眼睛画下,笔尖悬空良久,终究还是作罢。

 

 

【DAY 47】

这天晚上Steve没有等到Tony。

接下来的一周,每天晚上,都没有。

然后又一周。又一周。

依然没有。

 

 

【DAY 23】

“嗨,真巧,又是你?”

Steve又一次走到了狡兔酒吧门口,正仰着头思考要不要进去的时候,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一下,伴随着风声和惊喜的叫声。Steve回头一看,是前天那个被偷了钱包的青年,他已经知道他叫Tony。还没来得及打招呼,Steve就被Tony拽进了酒吧。

“Steve是吧,刚才在门口愣着干嘛呢?”Tony一进门就熟门熟路的坐到了吧台前,点了杯马提尼后后就看向Steve,“这次我请,算是多谢你那天帮我追回了钱包。”

Steve盯着眼花缭乱的酒单半天,最终还是要了柠檬水,Tony对他这个选择看起来很不满意,“客气什么?”

“心意我领了,我只是不喜欢喝酒。”Steve认真的解释道,但他没说他更不喜欢的是醉酒后的软弱。那些他藏在心底不欲言说的种种,总是在酒后分外分明的来到他面前。

“好吧。”Tony耸耸肩,拿起酒杯猛的灌下一大口,立刻舒爽的叹了一口气。Steve看着他这幅样子,开始觉得自己新交的这个朋友还不错。

酒喝了几轮,歌听了几首,Tony突然凑到他耳边问,“你是个画家?”

Steve恩了一声。

“那你给我画一幅像怎么样?”馥郁的酒香随着他的动作钻入了Steve的鼻腔。Steve皱皱眉,把他推开了一点,“你醉了。”

“我才没有!才喝这么一点点。我告诉你呀,这酒吧我来过好几次了,这点酒可放不到我,这是经验之谈。”Tony嘻嘻的笑着,Steve越看越眼熟,终于从混乱的光影中和纷杂的记忆中找到了对应的那部分,他犹豫的问,“你……常来这里?”

“对呀。”Tony点点头,“连着半个多月了,刚开始我还总是喝醉,在家我爸不让我喝酒。不过现在我可不会啦。”Tony像个小孩子一样得意洋洋的说着,“人家都说这是艺术家的摇篮,我怎么一点都没看出来……”眼睛里发着亮光,像夜空里灼灼的星星。

好吧,这分明就是那天晚上撞到自己怀里,还抓着不放过了一夜的那个醉鬼。Steve哭笑不得的想着,命运可真是奇妙。

 

Peggy离开第38天,认识Tony第3天。

 

 

【DAY 76】

Tony消失第30天。Steve开始回想最后那个晚上发生的所有细节。

开始这很难,时间已经过的太久,那夜他们也喝了太多的酒。可渐渐的,就像出土的宝剑上的尘土被扫落,被掩盖的繁密花纹便显现而出,那夜的一个眼神,一个回眸,光影斑驳,都如同一幕幕电影一帧帧镜头摆在Steve面前,于是他字斟句酌的去寻,看哪里或许能找到有关Tony去向的蛛丝马迹。

可是没有,没有,没有。

于是他又一天天的向前追溯,他们一同走过了那么那么多的地方,在塞纳河边见过落日,在白教堂前望过朝阳,见识过卢浮宫的广博奥妙,也领略过凯旋门的雄伟壮丽。他发现他已忘记那些日子里的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态与一个从未设想过的同伴进行这双人的游览,但Tony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每一分喜怒哀乐,他都记挂在心,不曾遗忘。

他想起自小到大他和Peggy被看做天生一对的良配,而当他顺着队友的意思向Peggy请求交往的时候却被拒绝,Peggy说我爱着你正如你爱着我,可那不是情人之间的爱情,是亲人是手足的不可分割,Peggy还说,哪怕你能描摹情侣间最真挚的亲吻,可你依旧不懂爱情,我希望你能早点遇到那个能让你懂得的人。找到她,抓住她,别放手。

Peggy,我找到他了,可是我把他弄丢了。

 

 

【DAY 81】

Tony消失第35天,Steve依旧早早收了摊,来到了狡兔酒吧,酒保早已认识他,两杯马提尼稳稳的摆在他面前。这是Tony常点的酒。

背景里,歌舞依旧热烈,人群依旧喧闹,可这都与他无关。

拥挤的酒吧里,他是孤身一人。

Steve百无聊赖的摇晃着酒杯,半片柠檬在杯壁上碰撞又被弹开,另一杯就好好的放在那里,从头到尾都不会有人碰它,直到面前的人离开前,等不到主人的它才会被喝掉。

今日,往昔,没什么不同。

但今天与过往都不相同。Steve刚刚把酒杯端起,一只手就从他身侧探出,径自拿走了桌上的马提尼。Steve恼怒的回头想看是哪个不速之客,却不曾料想,看到Tony正牛饮一般的喝了一大口,然后张大嘴极为舒爽的出了口气。

Steve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

Tony眨眨眼,“你知道这‘狡兔酒吧’原来叫‘刺客酒吧’吧?说是有人闯进店杀了店主的儿子。要我看,何必这么麻烦,这一杯酒就能让我心甘情愿的赴死了。哎,你干什么,我的酒!”

Steve把酒杯从Tony手上夺过来,连着自己手上的那杯往桌子上一搁,转身狠狠抱住了Tony。Tony装模作样的挣扎了两下,也把手安抚似的放在Steve身后,轻声说:“抱歉,我来晚了。”

 

 

【DAY 88】

夏日已尽,秋风已经开始悄悄的吹黄大地,他们已在此地待了足够久的,是时候回到故乡了。

这是他们在巴黎度过的最后一个傍晚,Steve和Tony正沿着蒙马特高地蜿蜒的小径并肩漫步,风已有些凉,他们都把手缩到了口袋里,肩膀却时不时的相互碰撞摩擦,似乎很满足于这亲密的接触。

“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为什么消失那么久。”Tony突然开口。

Steve恩了一声,没有说话。

“其实我不是故意爽你的约,只是第二天早上就被我爸的电话叫走了,他说我妈病危,让我赶紧回去。”

“我摔了手机急匆匆的赶到机场,我爸给我安排了最近的一班飞机,但是还是没来得及。”Tony踢踏着步子,声音平稳无波。

“要说惊讶其实也没有,我妈这么多年一直身子不好,还一直忙着基金会的事情,每次问医生他们都支支吾吾的,我心里也清楚。”

“只是我没想到这么快。人死如灯灭,真不过是一阵风的事情。我也没想到,我会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他们走过半山腰上的一个小公园,有小孩子在那里追逐打闹,Tony面无表情的盯着,似乎想从里面找些什么,很快又放弃了。

“葬礼什么的其实都很快,一转眼什么都没了。我没联系你一方面是我把手机砸了,一方面也是的确不想。”

“我爸好像也看开了,让我好好想想要的是什么,人生苦短,想要的东西就要赶紧抓住。其实这我倒挺意外,我爸跟我从小就不对付,从来没有和颜悦色的跟我说过一次话,不过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想要什么呢?家庭,我刚吃了教训;事业,我在MIT混的风生水起还拿了好几项专利;爱情?”

“我想了很久很久,想我那糟糕的情史,你一定不知道我约会过多少个女孩,唯一认真的那次又被我彻底搞砸。”

“我思考了很久很久,然后我得出一个结论。”Tony停下脚步,转身面对Steve。

“我想要的是你,Steve。我想要你,又畏惧你拒绝我,在过去的时间里你知道的只是我想让你看见的一面,我其实没有那么善解人意,一点都不贴心,只会到处惹麻烦然后等着别人来给我收拾乱摊子。”

“我想要尽快回来找你,又怕你不能接受。我想要放弃,又不甘心。”

“但人的生命如此脆弱不可捉摸,我怕我一迟疑就会失去你。所以我回来了,所以我来到这里,来到你面前,跟你说这些话。”

此刻他们停驻在一面墙前,上面铺满深蓝色的长方形瓷砖,描绘着三百余种语言,归根到底不过是一句简单的话。

“Steve,我爱你。”他抬起头,专注的盯着Steve的脸,眼睛里像落满了如水的月光。

 

Steve笑了,嘴角扯起的弧度不高,却是自内而发的真诚。

“我很抱歉,Tony,我完全知道你的伤痛并且感同身受。”他伸出右手食指搁在Tony微启的唇上,制止了他将要出口的话语。

“有件事情我没有告诉你,当年资助我的基金会是Maria基金会,Maria女士曾经来孤儿院看望过我们,自那以后我和她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我知道她有一个聪明又活泼的儿子,十分招人喜爱,也知道他很有主见,总是和他爸爸吵架。”

“所以Tony我知道你,我只是一直不知道那是你。”

“但现在我知道了。Tony,你所担心的也正是我所担心的,但那些全都不是问题。”

“因为我爱你。”

 

认识Tony第68天,他们之间终于迎来第一个吻。

然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之后的日子里总会有更多。

风夹着几丝寒意掠过,一片泛黄的树叶落到Steve的肩头,又静静的飘落。他们身后,爱墙静静的伫立在那里,铭记着这不朽的誓言。

 

 

【DAY 90】

当飞机即将降落在肯尼迪机场的时候,Steve看着愈来愈近的熟悉景象,怔怔出神。

明明只离开了三个月,却像一生一样漫长;走的时候他孑然一身满腹愁绪,归来的时候却有人一路同行。

夏天已经过去,以往的三个月彷如一场幻梦,连着在巴黎时的一切都变得仿佛虚无缥缈起来。Steve紧了紧手指,掌心属于另一个人的体温让他忍不住内心满意的幸福。在异国他乡徘徊的人终究要回到故土,离开浪漫之都,他带着他的爱一起回来。

秋天已然来临,所有辛勤的耕耘都将变成丰收的喜悦,一如他新生的爱情。

 

 

这是一个只属于那年夏天的故事。

故事开始在初夏,当夏日过去,我们的故事也就该结束。

可属于Steve和Tony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他们的爱情是秋日里最甜美的果实。

 

 

END

 

 

 

 

 

注:感谢百度百科,旅游网站和谷歌地图,部分细节有自由发挥,涉及到的大部分地名等等参见注释:

 

①蒙马特高地:巴黎北部的蒙马特(Montmartre)高地相对于巴黎其它各区而言地势实在是高,塞纳河无法逆其而上。蒙马特高地归属于巴黎市只有短短的一百多年时间,可以说是巴黎最年轻的一个区。

高地内著名的旅游景点有圣心教堂、圣彼埃尔教堂(L'église Saint-Pierre)、小丘广场(Place du Tertre)、皮嘉尔广场(Place Pigalle)、红磨坊(Moulin Rouge)、狡兔酒吧(Le lapin agile)、浣衣舫(Le bateau Lavoir)和爱之墙。

本文的大部分情节都发生于此。

 

②圣心大教堂:巴黎市北部第18区的蒙玛特山顶,是巴黎蒙马特高地的象征。从这里可以俯瞰蓬皮杜艺术中心、巴黎圣母院和荣军院等。教堂后部有一座高84米的方型钟楼。里面有一口世界最大的钟---萨瓦钟,重19吨。蒙玛特尔山脚下的公墓里,埋葬着著名的茶花女。圣心教堂又有巴黎“白教堂”之称、这当然是指外形颜色而言。

 

③小丘广场:巴黎小丘广场位于巴黎十八区蒙马特,距离圣心堂与狡兔酒吧(Lapin Agile)不远。小丘广场经常聚集许多艺术家,也是巴黎著名的景点之一。十九世纪末的著名画家如保罗高更、卢梭、雷诺瓦、毕加索、布拉克等都曾在此为生计作画。

 

④皮嘉尔广场:皮加勒广场(Place Pigalle)是法国巴黎的一个广场,在蒙马特山脚下。这个广场得名于雕塑家让·巴蒂斯特·皮加勒(Jean-Baptiste Pigalle),附近是著名的皮加勒区(Quartier Pigalle)。 19世纪末,皮加勒广场及附近街道,是画家工作室和文学咖啡馆的街区。

 

⑤狡兔酒吧:狡兔酒吧位于巴黎蒙马特区的中心,在陡峭的鹅卵石路Saules街22号,圣心堂西北,是蒙马特最著名的酒吧。最初它被称为“刺客酒吧”,据说起这个名字,是因为刺客破门而入,杀死了主人的儿子。在1875年,艺术家安德烈•吉尔画的这个酒吧标志是一个锅里跳出一个兔子的图片,附近居民开始称此酒吧“Le Lapin à Gill”,意思是“吉尔的兔子”。在20世纪初,狡兔酒吧成为一个挣扎的艺术家和作家,包括毕加索、莫迪利亚尼、阿波利奈尔和郁特里罗最喜爱的地方。这里是20世纪初巴黎的艺术心脏,曾进行过许多关于“艺术的意义”的讨论。毕加索1905年的油画《在狡兔酒吧》使之扬名世界。另一蒙马特艺术家郁特里罗常常在画布上表现狡兔酒吧。1993年,美国喜剧家史蒂夫马丁写了《毕加索在狡兔酒吧》剧本,描述了毕加索和爱因斯坦在狡兔酒吧想像中的会议。

 

⑥红磨坊:巴黎有两个著名的歌舞表演厅之一,位于城北蒙马特高地脚下白色广场附近,是较为地道的法国式歌舞厅。

 

⑦巴黎爱墙:爱墙坐落在巴黎市北蒙马特高地半山腰上的一个街头小公园里。墙前一排绿树,旁边是一个儿童乐园。墙面有40平方米,由511块深蓝色的长方形瓷砖组成,上面用311种语言和笔迹写满了同一句话“我爱你”。在墙的上方有一幅美女像,身穿深蓝色吊带裙,斜倚一张小桌上,旁边几行小字写道:“保持理智,强求是不可能的。”

 

⑧巴黎国立高等美术学院:全世界顶尖殿堂级的美术学院,世界四大美术学院之一。

 

⑨安东尼·休伊什(AntonyHewish,1924年5月11日福伊),英国物理学家,1974年获诺贝尔物理学奖。


 

 

 

【一个心血来潮胡言乱语看不看都两可的彩蛋】

“……

可属于Steve和Tony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

 

眼前出现的这些,像是剧终的字幕,然后顶灯打开,这场电影就宣告结束。

Steve睁开眼,惨白的天花板上空无一物,连角落里的蜘蛛网都看不见。一时无法从故事的情节中抽身,那种身临其境的感觉让他有种时空错乱的错觉。

“S……Steve?我的老天爷啊你终于醒了,你睡了整整三个月!外面的树叶都开始变黄了!”Steve循声转头,满脸疲态胡子拉碴的Tony正瞪大了眼睛盯着他,脸上的表情由惊喜迅速转为愤怒,“你平常开会怎么跟我说的?我穿着盔甲你盾牌又不在手边干啥非要替我挡了那个女巫的不知道是啥的法术你是在找死吗!医生,快来医生!这根老冰棍终于醒了!”

Tony的眼睛真好看,像盛满了天上的星星。

Steve的脑海中突然出现这句话。他看了看已经叫完医生又回到他床边的Tony,对方正用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晃悠,“队长,你还记得这是几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没反应,不会睡糊涂了吧……”

“Tony,”他突然开口说,“明天我们去法国度个假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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