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浅藤

HAIL STONY FOREVER

【盾铁】他不知道(1872)

STONY Sparks 第七期 隐秘渴望 活动文。

可与 他知道的 共同食用

    他不知道。

    这样很好。

    这是墓碑立起来的第五个月月末,托尼拎着酒瓶子站在这块破破烂烂的木板前,用右手抚摸着自上而下数,第三个名字。

    瓶子里是空的,他已经不再需要用酒精的陪伴来度过一个个不眠的夜晚,那些永无止境的梦境里的炮火和鲜血已经不再使他畏惧——他是复仇者,用锤子和炉火打造正义的锋刃,用铁甲和枪炮捍守这一方土地。炮火和鲜血不再是他的噩梦,而是他的勋章。

    但他早已习惯了这样,十年足以使得一些习惯根深蒂固。

    史蒂夫·罗杰斯,逢时镇的好警长,热爱正义,遵纪守法,乐于助人。最后一条时常应验在托尼身上。

    托尼拎着酒瓶子来找他,这一幕在过去的十年里常有发生。醺然小酌或酩酊大醉,趴在警长的窗外,唱一些胡乱的曲调,手舞足蹈一番,然后瘫倒在墙脚。这之后,无论史蒂夫怎样在屋内装听不见,拍桌子抗议,叫喊着下次绝对不再管你,也总是会放下手中的书或者报纸,吹灭桌上昏暗的烛光,把他搬回那个堆满了废弃金属部件和酒瓶子的家。

    并不是每一次托尼都醉到无法起身,可有些待遇只有酒醉之后才能拥有。史蒂夫弯下腰来的时候凌乱的金色头发会微微垂下来,和着温热的呼吸扑散在他的脸上,吹得托尼胡须下那块柔软的皮肤都有些发痒,然后他会抽抽鼻子把脸撇过去,装作被惊扰却又被醉意拉回深渊。史蒂夫通常会保持这个距离几秒钟,用怀疑审视的目光上上下下的看着托尼的脸,像是在寻找证据说服他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的确已经醉的不省人事,然后认命般的转身蹲在托尼的身前,用肩饰有力的臂膀把他拖到自己背后,抓住托尼虚软无力的腿,把他背到镇子的那一头。

    这不是段很远的路程,但却是托尼浑浑噩噩的日子里,最为清晰可见触手可及的记忆。每一秒时间都被拉长,黑夜里漫天的星辰洒下斑驳的光辉,托尼把头安放在史蒂夫的肩膀上,耳朵贴着他的颈动脉,那片温热的皮肤之下血管里的鲜血正汩汩流动,耳畔中传来微微带着粗喘的呼吸声,一下,又一下。

    大多数时候托尼不会很安分。他喜欢在史蒂夫的背上扭动,更喜欢听到他的呼吸因为自己的动作而打乱节奏。这时候的史蒂夫比白日里的警长好说话的多,他会任由托尼在身后扭动,嘟嘟囔囔一些自己都不明白的话语,或者崩溃一般的呜咽——史蒂夫知道他夜夜不能入眠的真相,知道他一旦闭上眼,那些死去的士兵就会睁着无神的眼睛,满身是血的向他扑过来。史蒂夫见识过托尼醉后所有的丑态,所有最破碎最卑微的瞬间,可他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

    但有些时候,托尼趴在史蒂夫的肩膀上,安静的装作已死之人。他会把呼吸放的极为清浅,慢慢的呼气,慢慢的吸气,直到找到一个平衡,一个节奏,让他的呼吸声被史蒂夫的彻底盖住。当呼吸声弱不可闻的时候,心跳声就如同擂鼓一般沿着骨头颤动,托尼专心致志的数着,一下,又一下,跳动着的心脏,鲜活的生命。

    这一切都被放大在无垠的黑夜里,又消失在破晓的第一缕曙光之中。

    就像坟头的花开了又谢,每一朵都是似是而非的明艳。就像坟后的树不停生长,绿叶嫩枝总取代枯老枝桠。

    五个月的时间,其实很短。

    这次托尼来晚了,他本该在十天之前就来到这里扫墓,但成为复仇者之后总有忙不完的事情,造不完的武器,流不尽的鲜血。他和他的新伙伴们做的很好,即使此刻跌坐在墓碑旁侧的人满身伤痕,但他的胡须是挺翘着的,他的眉眼是鲜活的,他的心脏还在胸腔里安安稳稳的继续跳动。对于他来说,这就够了。

    “……不,这不够。”

    因为即使他喝再多的酒,唱再走板的小调,把警长的窗子敲的震天响,也不会再有那一个人放下手上的一切向他走来。不会再有星夜下的那段路途,不会再有交融纠缠的呼吸声,不会有宽阔温暖的后背让他依伏。

    “我知道,是我在苛求。”托尼慢慢的说,每一个字出口仿佛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我是复仇者,我们都是……我们都在复仇。”

    “娜塔莎为巴恩斯复仇。红狼为他的族人复仇。可是我……史蒂夫,我在为你复仇。”

    “……不,或许……我只是在赎罪。”

    “你不会知道,这样很好。”托尼抚摸着那个名字说。

    托尼是有罪的。

    他的罪不在于怎样成为政府的帮凶,不在于研发出多少枪支带走多少生命,不在于他被迫背负的血债,在于他爱上了一个人,一个和他同性别的人,一个象征着正义与希望的光辉磊落的爱尔兰男人。

    他爱上了史蒂夫,爱上了那个相信正义必胜,相信司法的力量,相信希望仍然存在,相信胸前的警徽的警长罗杰斯。

    这也是他永生不能说出口的秘密,他从一开始就注定绝望注定缄默到底的爱情。

    逢时镇是一个烂透了的地方,像是深沟里发酵多年的污水那样散发着酸臭的腐烂气息。在这里生命不再值得尊敬,道德与律法不再具有约束的力量。但即使是这样,总还有一些藩篱不可逾越,有一些话语不能说破。

    托尼要的不多,平时碰面的几句拌嘴,暗藏深意的几句小调,醉酒后那段短暂路程的亲密相处,就足够让他那部分没被酒精侵蚀的灵魂激动的颤抖。

    最出格的一次是史蒂夫找他喝酒,不知为何抢了他的酒瓶子一饮而尽,最后喝的晕晕乎乎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过了很久托尼才敢贴过去看,日光下细节是如此清晰,警长的金色短发璀璨的像太阳,笔挺的眉毛此刻深深纠结着,牵扯到额角有一些细密的皱纹。托尼附耳去听,他的呼吸声粗沉带着微微的杂音,像那一个个半醉半醒的夜里萦绕不去的梦境,不是愤怒和怨恨,而是安心与温暖。托尼伸出手,迟疑了好久,终于轻轻的把手放到史蒂夫的头发上,捻起一缕,慢慢的摩挲着。他不敢动史蒂夫,不敢把他抱去床上,甚至不敢碰他一下,这是托尼此前的人生中从未遇到的境地,这是他能拥有的最近的距离。

    更多时候托尼只能拎着酒瓶子,在醉与醒之间,隔着窗户对史蒂夫叫着唱着。托尼喜欢这样,像是独守着一座看不见的金山,他不能言说它的光辉璀璨,但他可以隐喻,可以歌颂,可以声东击西,可以逡巡徘徊。他喜欢对史蒂夫唱丹尼男孩,他知道他喜欢听这个,那歌颂父子亲情的民谣背后所潜藏的情深意切他无法直接宣之于口,但至少可以唱出声来,在史蒂夫完全被蒙在鼓里的时候唱给他听,像是踩在悬崖的边缘跳舞,每一步都是惊心动魄的美丽,等待着某一天他身倦体乏,向着那万丈深渊一跃而下。

    而史蒂夫不会知道。幸好他不知道。

    托尼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醉下去唱下去,直到某一天他再也唱不动醒不来,就在六尺之下等待着史蒂夫那轻柔的足音响起,等待着他老去,等待着他来到自己身边。

    “现在,轮到你等我了。”托尼摸着粗糙的墓碑表面说。

    墓碑上刻了三个名字,最早离开的就是史蒂夫。

    被靶眼一枪穿胸而过,闪耀的警徽落在地上,沾染了血,变得暗淡无光。温热的鲜血涌出胸口的空洞并渐渐变得冰冷,僵硬的身躯被重重抛落在沾满了泥土和粪便的稻草上。

    警徽掉落在地的时候托尼就死掉了,然后他亲手打造了自己的棺材并穿在身上,厚重笨拙的盔甲是他最后的归处,隔绝了携卷铁锈味的空气,像是隔绝了所有前尘后事。棺材出乎意料的好用,他得到了复仇的快意,却不能得回他死去的爱人,连躯体都不能留存。

    最后的胜利后他和其他人一起建了这座坟,给在这场改变中丧生的英雄一个归宿——但这其实是一座空坟。班纳医生在爆炸中尸骨无存,娜塔莎从爆炸中心的焦黑地面取了一捧土洒在棺材里,而史蒂夫……史蒂夫,托尼找到他的时候已经被啃噬的面目全非,那些该死的贪婪的牲口毁掉了一切,金色的头发,满含坚定信念的眼,坚实有力的手臂,宽阔温暖的后背,一切他醉与醒都可望可不可求的部分,他曾幻想真正触摸亲吻的地方,漆黑的夜里心底滋生的妖冶枝条上悬挂着的一幕幕永不能成真的情景,都化作此刻,都变成眼前,翻开的惨白色皮肉露出白骨,撕扯成碎片散落在侧的制服。他爱的人,他绝望的无果的爱情,破碎在枯黄色的稻草上,东一块,西一块。

    托尼跪在地上去捡。但无论他多么努力,都无法把那些碎片拼凑成为那个人的模样。

    他点火的时候红狼赶了过来,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只是看着罗杰斯在世上最后的一点踪迹随着熊熊的烈火里挣扎嚎叫的猪一起化作灰烬,然后他把那枚警徽还给了托尼,说或许你想留着它。

    他当然想留着,但他——但它最终被安放在那方小小的棺木里。殡葬馆是托尼的老邻居,他费尽心思让他们用了最好的松木,这花光了他们的最后库存。到现在为止托尼最庆幸的是逝去的人不会知道身后的事情,史蒂夫不会知道他毕生信仰的法律没能为他伸张正义,不会知道生前光明磊落无愧于心的自己最后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他不会知道他的死对托尼意味着什么,不会知道在属于他们两人的夜里那些反复排演却终究不能说出口的话语,不会知道十年相伴光阴里他给予的,拥有的,又最后错失的。

    他真的不知道吗?

    “我要走了。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逢时镇,复仇者……我不能停留太久。”托尼注视着墓碑上的第一个名字,那是他自己的名字。“你要在这儿等着我,等着我去为你复仇,为那些枉死者复仇,直到所有鲜血都流尽的那天,我会回来找你,到时候……我会真正的睡在这下面。你要等我。”

    托尼伸手碰了碰坟前萌生的野花,细细的绿色嫩叶和小小的白色花瓣。他突然开口说:“史蒂夫……有一些事情你不知道,你一直都不知道。”

    “我不喝酒了。不再像从前那样,庆祝的时候也会喝两杯,但是我——我不再能喝醉,我怕我醉倒在街头无人理会,那可就太没面子了。但是这个,这个酒瓶,相信我我在克服这个,但习惯就是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不是吗?哦该死的,我想说的其实不是这个,我——”

    “我曾经有很多次机会告诉你,曾经有很多次我差一点就说出来了,但是我不能。我不敢。就算现在我想告诉你,你也听不到了。”

    “但是我想告诉你,我身体里每一滴沸腾的血液都想要我告诉你。史蒂夫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我藏了这么久藏得这么辛苦的秘密。”

    “史蒂夫,我……”

    托尼努力的张开嘴,却发现一个字都不能吐露出来。他想说的话那么多,那些隐没在上千个晨昏昼夜里的渴望,那些深埋心底的带着熨烫体温的记忆,到现在统统无从说起。

    然后他突然低头笑了,额头抵在墓碑的上沿,笑的浑身发抖,笑声尖锐高亢,像凄厉的悲泣,但毫无疑问他的嘴角是上扬的,眉眼间是带着笑意的,他笑的那么用力,笑的泪水争先奔涌而下,冲刷着满面的尘土血污,流下一道斑驳的痕迹。

    他笑了很久,直到精疲力竭才肯停下来,嘴角的弧度已经僵硬,他低头靠近那行像是镌刻在心头的姓名,轻轻的,用他那干枯破裂的嘴唇碰触了一下。

    他用破碎的声音轻轻的说:“我怎么能现在告诉你呢,你要一直在这等着我,等着我来见你,到了那一天,我会把一切的一切都告诉你。”

    “在那之前,在那之前,请你……安息。”

    托尼离开墓地的时候风又刮了起来,荒原上的草相互摩擦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风卷着尘土击打在他的脸上,他迈出沉重却坚定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不回头。

    像背离他已经逝去的短暂一生,背离他渴望却不可言说的爱情。

    而史蒂夫不知道,他不会知道。

    从此之后一人枪马倥偬,血火里游走,一人恬然高卧,六尺下安眠。

    这样,很好。


















































































    对不起我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这句话我还是得把它贴上来: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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